「轟隆——」
一聲炮響,東寧鄭軍宣毅左鎮—邱煇率領的衝鋒船炮彈擊中清軍的戰船,船上總兵—朱天貴受炮擊當場斃命!
東寧正總督—劉國軒一望,得意一笑,令道:「順風進攻敵軍中路!」
清康熙年間,人稱臥龍轉世的東寧總制—陳永華一逝,施琅便知鄭氏再無可懼,南明偏安的東寧政權只是苟延殘喘,因此他加緊速度操練水師。
隔年東寧賢王鄭克臧(1)遭刺殺身亡後,清廷滿朝上下皆知鄭氏再無可用之人,東寧氣數已盡。
兩年後,水師提督—施琅軍出銅山,東伐季青。
季青島西面的兑馬群島首當其衝,海平面上數百戰船星羅棋布,兩軍已交戰六天六夜。
戰爭到了第七天上午,颱風呼嘯,順風的東寧水師士氣高昂,大小戰艦乘風追擊,施琅親領的主攻部隊在娘媽宮外海遭東寧軍包夾,炮彈與箭雨從四面八方襲來,一支箭簇不偏不倚射進施琅眼中!
不遠處,清軍先鋒—藍理也被炮彈碎片炸傷,當即肚破腸流。他見提督施琅被圍困,立即拖著腸子、掌舵赴援,總算助施琅突圍。
施琅三十年間已發兵四次,前三次皆因颱風無功而返,他深知此次若敗,不只烏紗帽不保,恐怕人頭也保不住。
狂風怒海之中,他仰頭祈天,空中忽流雲湧動,一道天雷劈落,將海面照得刺目。
就在這個時候,風向變了!
彼端,劉國軒一感風帆轉向,當即駭然道:「豈是天意?」
施琅大喝一聲,道:「天助我也!此戰必勝!」他一手猛將箭從眼窩拔出,「今日便是我亡你鄭氏東寧之時! 殺我父弟,血債血還!」接著吼道,「傳我令,梅花陣反攻!大小戰艦主帆均書將帥姓名,若退,斬!」
剎那間,海平面上戰鼓喧天、號角嘹亮,戰情從此逆轉,大清水師士氣大振,海面上梅花朵朵盛開,清戰船皆以「每五艘合圍一艘」的戰略,集中火力發射炮彈、火筒,東寧戰船逐一被殲滅。
防線兑馬群島既破,劉國軒知大勢已去,立即棄艦乘小舟敗走季青島。
邱煇、江欽、陳諒、鄭仁……等多位東寧將領自知無法以寡擊眾,紛紛自炸火藥桶,與船同亡,寧死不屈。
奉命鎮守西嶼的東寧戎旗一鎮—吳潛,遠望東寧船隻一艘艘沉沒,想派船相救卻已無船,當即長嘆一聲,道:「大丈夫寧可為國捐軀,絕不苟且偷生!」說完拔劍自刎,命喪山頭。
然而,清戰船上的施琅見此戰穩操勝券,神情激動地舉杯朝天道:「三十年!整整三十年!終於大仇得報!」說完,灑酒入海時,已是老淚縱橫。
燒殺之中,兑馬前線被烈焰和熱血染紅一片,大大小小兩百多艘軍艦逐漸沉沒,只剩上萬死屍仍隨濁浪載浮載沉……
***
鄭克塽降清後不久,施琅坐轎親赴東安坊的路上,想起出兵前,康熙帝曾私下賜宴一事。
席間皇上遣退所有人,私下對他道:「朕此番招琅前來,有三件事交代。
一、此戰只許成功。
二、季青島小龍盤護,此番出兵,琅必尋得龍穴,朕自當遣高人一一毀之。
三、朕聽聞鄭氏手中握有一藏寶圖,其與島上神器有關,琅但凡尋得一點消息,必親自回報朕,萬不可假他人之手,亦不可走漏風聲。」
關於第三點,直到現在,施琅仍感到十分疑惑:他跟隨鄭氏且在島上居住多年,從未聽過藏寶圖和神器,遠在京城的皇上又是如何知曉?
轎子忽然一停,四平八穩地落地。門外的轎伕揭開轎簾,態度恭敬道:「施大人,開山王廟到了。」
施琅一眼蒙布,僅靠單眼視物,他小心翼翼地下轎,神情凝重地看了一眼木匾,才跨檻入廟。
大殿上,施琅舉頭凝視鄭成功像,其獨眼目光灼灼,神情晦澀難解。他捻香,徐徐拜了三拜。
與此同時,有個年約十歲的男孩正躲在神桌底下,手裡緊捏著一個錦囊,靜靜等待時機。
三年前,陳永華臨死時曾將兩樣東西交給這個平日負責打掃廟內的男孩保管,並交代他,要是有天清軍攻陷東寧,他須對外稱自己姓陳。若是有天見大轎停於廟口,須立刻躲進殿中神桌下。屆時會有位身穿華服、額頭無髮卻留灰白長辮的獨眼老人進殿。他必須得在獨眼老人於殿上磕頭時,將其中一樣交與老人。並趕在馮大人出現前,從後門離開,便可躲過死劫。還有,他的其中一個曾孫有生之年,必有機緣遠赴西洋,屆時那個曾孫自可將另一樣東西交給「璇璣吳」。
透過桌巾孔洞窺伺外頭的男孩,果然看到一位外貌如陳永華所述的大人,但他就是不明白:陳大人是如何知道自已的曾孫會在出海後,遇到這個「璇璣吳」呢?按陳大人所說,璇璣吳在一百五十餘年後才會誕生啊。
想到這,男孩不禁心嘆:陳大人真是高人!
施琅並未發現殿中有他人,他上香之際,往事霍然湧上心頭。想起自己年少時跟隨鄭芝龍一路開疆闢土、豪情萬丈的日子。可惜爾後與鄭成功屢起嫌隙,為躲避鄭成功追殺,叛降於清,由副將一路榮升水師提督。
三十年來,他心心念念著報仇雪恨,而今大仇終報,他卻感到分外羞愧。
「……普天之下莫非皇土,今琅賴皇恩、將帥之力,方得此土。為忠清廷而報父兄之遺志,琅不得不滅東寧。但琅自從戎起,蒙受二主(2)之恩,縱然中間屢起芥蒂、釀成深仇,賜姓(3)於琅,臣主之情猶在。唉,大丈夫氣節不屈、有所不為,唯忠孝難全,公志私恩,如是而己……」說到一半,他不禁潸然淚下,再也說不下去。
事到如今,他還想騙誰?他還騙得了誰?借清廷之手公報私仇,早已人盡皆知。
年少時,他曾是多麼地想當個留名青史的英雄。而今,滿頭花白的他在世人眼中,又與吳三桂、馮錫範這等不忠之徒有何區別?
想到這,施琅慚愧地跪了下來,在大殿上磕頭痛哭,包紮傷目的白布已被血淚浸濕了,他也渾然不覺。
此時一個男孩忽掀開桌巾,從神桌底下竄出,在施琅面前跪了下來,雙手奉上一個小錦囊,說道:「大人請收下。」
施琅勃然大怒,抹淚站起,朝殿外喊:「來人!廟內何以尚有閒雜人?把這鄭氏童僕帶走!」
男孩忙道:「草民不姓鄭,姓陳!草民姓陳!」
其中一名侍衛拔劍,上前以身護住施琅;另一位則隨即抓住男孩,欲將他帶走。
男孩掙扎抵抗,驚慌大喊:「請大人收錦囊!是陳大人交代草民一定要交給大人的!」
「慢!」施琅抬手示意侍衛停下,單眼上、下打量男孩,問他,「哪位陳大人?」
男孩掙脫侍衛的手,雙膝一彎、跪下說:「是陳永華大人。」他再次雙手奉上錦囊,「大人一看便知。」
施琅戒心重,不肯親手取,僅眼神示意身前的侍衛,侍衛立即會意,將錦囊奪走,打開一看,是摺成一小疊的紙,將之攤開才知是信。
施琅一看便認出內文是陳永華的字跡。
想那施琅也是文韜武略的大將,一生恃才傲物,從不輕易服人,但對神機妙算、用兵如神、人品高潔的陳永華確是五體投地地佩服。
施琅迅速將信拿過來看,上頭寫道:風水輪流轉,因果自有時。此陳氏孤子與永華同為玄清派門人,若琅兄高抬貴手,必保子孫三代顯貴。
施琅邊讀,傷目邊隱隱作痛,待他讀畢,心中已有了定奪。如今他已過杖鄉之年,猶如風中殘燭,之所以支撐到現在,全憑復仇二字。既然大仇已報,又何必趕盡殺絕?
這個男孩不論姓陳,抑或姓鄭,施琅都不打算將他帶回中原、任清廷發落了。
「也罷、也罷。就當作是為子孫積福吧。」年邁的施琅對男孩說,「往後就看你自個的造化了。」
接著,他命侍衛給男孩路引和盤纏離開府城。沒想到男孩婉拒,轉頭就往後門急奔而去,另一白髮老翁隨即從正門進殿。
施琅一看,竟是昔日同僚馮錫範!東寧敗亡不過數日,他竟已自行薙髮留辮!
馮錫範滿面紅光、精神飽滿,面上絲毫不見亡國之慟。他向施琅打躬作揖道:「琅兄多年不見、多年不見啊!此番進京,可就拜託琅兄提拔啦。」
施琅隨後帶領鄭氏、鄭軍回中原,鄭氏主脈宗親與重要文官武將多受清廷優待,其餘部眾、寒微低下之族人或斬首、滅門,或發配、流放。南明東寧短短二十幾年的政權至此瓦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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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(1):鄭克「臧」正確寫法是「𡒉」,即「臧」字下有「土」部,但有些瀏覽器無法顯示,故以「臧」代之。
註(2):「二主」指鄭芝龍和鄭成功。
註(3):「賜姓」是施琅對鄭成功的尊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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