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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4-當潮水退去

天剛破曉。

海平面的盡頭，一抹金黃照亮了灰暗的大地。碎浪不時湧向岸邊，伸出五爪奮力得撲抓著溝壑交錯的石槽，霎時間激盪出白色的泡沫與清涼的霧氣。

老梅日出，石門區老梅槽，其日出潮落的時候為攝影愛好者一致公認的最佳拍攝時機，更位列東北角八景之一。

天還沒亮，就有不少攝影愛好者前來卡位架腳架，等待捕捉旭日東昇的瞬間。

不過，今天他們恐怕無法如願了。

一道道黃色警戒線封鎖了大部份的石槽，鑑識人員在其中小心得來回走動採集證物。他們必須加快腳步了，再過一個小時，潮水將再度淹沒這裡的一切。而這一次，它恐怕會帶走所有遺留的蛛絲馬跡。

幾位遊客正在角落接受刑警的細節詢問。救護車則在一旁熄火等待，看來，它這一趟不需要趕時間了。

一名身穿鐵灰色襯衫，黑色牛仔褲的高壯男子正踩著沙灘，步伐快又穩健地朝礁岩區走來。深色的飛行員眼鏡遮住了他疲倦的雙眼，卻被一頭亂髮和鬍渣洩了底。

「隊長早！」

刑事組第九偵查小隊隊長─楊志剛甫抵達現場，他的隊員─小智便湊上來，急著向他報告手邊的資訊。

「說吧。」他懶得說太多廢話。剛被金沙分局局長奪命連環call給call來，人還沒完全清醒。

算起來，這已經是今年第五起觀光客命案，是局長號稱當了二十年局長從沒遇過的事。他老人家即將在兩年內退休，當然希望可以平穩度過，優雅得下台。

好死不死這幾宗案件的遇害者又都是陸客！搞得素來遠離宮廷暴風圈的轄區，也一下子深受高層關切，甚至被要求即刻成立專案小組，一週內務必破案。

雖是時間緊迫，但是楊隊長對於局長才剛接到指令，就馬上打給他，轉運這個燙手山芋，感到頗為不滿。

一週內？他嗤之以鼻得想。光是一個普通的竊案都不一定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偵辦完結，更何況是五起命案！

雖然上面的很不夠意思，不過交辦下來的事還是得做完。

前面四起的案件也是由志剛主導偵辦的。雖然還沒抓到兇手，但有足夠的證據顯示都是隨機強盜殺人，犯案手法幾乎採用相同的模式，所以已經申請併案。

上週才獲准成功，得以聯合偵測這樁《石門連續強盜殺人案》。現在半路又殺出第五起，擾亂了原本的辦案節奏。

「4點15分左右，那邊其中一位遊客打電話報警，說他們看到一處石槽內有個人影，浪打上來了也沒反應。他們覺得不太對勁，但因為當時天還很黑，石槽又很滑，擔心過去有危險，所以也不敢走過去看，只能打電話請警察過來確認。」小智看著筆記本，開始報告。

「嗯，在場的遊客全部都要留下聯絡資料。」

「知道。」

兩位越過了封鎖區，走到鑑識人員身旁。

「繼續。講重點。」志剛蹲低了身子，仔細查看屍體原本所在的淺溝週圍。

「是。大約4點半的時候，警察和救護車就抵達現場。的確發現有名男子站姿垂直得卡在石槽內。不過…已確認死亡，而且不排除他殺可能。從屍體狀況來看，死亡時間應不超過12小時，這裡有可能就是犯罪的第一現場，所以警察立刻回報局內，請刑事組前來處理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還有！警察趕到現場時，發現這男的已經面目全非，但身上證件顯示是位姓葉的陸客，外套別了暢遊旅行社的胸章。已循線聯繫上這個旅行社，證實的確昨晚有團商務參訪團住在金山區的金沙渡假村。隊長，這是他們此行的行程表，石門區是他們今天才要去的地方。」小智遞給他之後，接著問：「我們是不是要回報局內，請他們聯絡這團的導遊啊？」

「當然。不過要等採證完成之後，再請她過來指認。」

「是。」

楊隊長瞥了一眼手中的行程表，思量著。「嗯，先申請搜索令吧。你等下找幾個弟兄先去渡假村攔下這個參訪團。等上面批准，再搜查這些人的行李和房間。」

「知道了。」

「還有，這個案子高層很重視。用最速件。」

「那你認為這裡是第一現場嗎？」志剛來回得看著沙灘和溝槽之間。

「應該是吧。剛才聽鑑識人員說，雖然沒有打鬥的痕跡，但在附近找到了一塊石頭，上面還帶有血跡。這應該就是兇器吧。」

「是嗎？那為什麼這邊有一條拖行的痕跡？溝槽上甚至還勾著一些布料線？」

「這…我晚點再跟鑑識人員確認一下。」

「他們還有什麼發現？」

「嗯，雖然屍體有經過海水沖刷，但初步判定死亡時間應該是4到8個小時之間，也就是晚上九點多到凌晨一點多。」

「小智啊，那你說…這個屍體是兇手棄屍時，正好適逢漲潮，屍體就這麼硬生生得卡在岩隙中呢？還是在更南方的海邊棄屍，然後屍體一路由南向北沿著海流漂啊漂的，到了老梅槽，又剛好遇到大浪或漲潮，就把屍體打上岸啊？」志剛毫不掩飾自己吊兒啷噹的語氣。

「這…我再去確認一下。」小智回答不出來。他從一開始就認定案發現場就是棄屍的地點，轉身就要再去調查。

志剛笑了笑。從潮汐時間和和屍體週圍的海蝕溝地形來看，實在不可能是漲潮或是被浪打上來卡在這個位置的。這裡的確就是兇手直接棄屍的地點。他只是覺得小智熱血又過於單純的思考模式很好笑，所以才故意這麼逗他。

「等一下，先帶我看看這位葉先生。」志剛喚住他。

「喔。」

小智領著楊隊長走到暫時安置屍體的擔架旁，遞給他一個口罩後，便下意識得往後退一大步。

屍體已經開始發出味道了，死狀又那麼悽慘，小智實在覺得有點承受不住。

相較之下，志剛就顯得淡定多了，或許應該說是麻木。刑警做久了，什麼死狀都見得到。

他彎腰快速得掃視一遍遺體，似乎發現了什麼而鬆了口氣。便站開來，讓鑑識人員繼續未完成的工作。

小智也注意到隊長的反應了，但又從屍體上看不出什麼端倪。

「你對於這起命案有什麼看法？」楊隊長又再度把問題拋給他的隊員。

「啊？」這個問題太籠統，小智一下子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。

「跟石門案有關嗎？」

「嗯…依目前的資料來看，這五起受害者除了身份都是陸客以外，暫時看不出什麼共同點。皮夾裡雖然沒有現金，但也還無法確定有什麼財物損失，和是否跟前四起命案有關。事實上，就連石門案，我們也還無法肯定是單純的連續強盜殺人，還是針對陸客，甚至是有政治與國際外交的意圖。」

「再想想。」

「啊？呃…」小智抓了抓頭，慌忙得翻起手邊的資料，試圖從照片和文字中找到一些答案。

看著小智又摸不著頭緒的表情，志剛笑問道：「我問你，如果你今天要搶劫，而且一開始就打算搶完之後要殺人滅口，你會帶什麼工具？」

「嗯…刀子或槍吧？」小智想了一下又說：「不過，過去案例也有人拿鈍器的，像是榔頭或大鎖。」

「所以這類型的死者，通常都有明顯的外傷，而且至少會有一處是致命的外傷。」

「對耶，這個屍體全身上下唯一的傷就在臉和右手掌心！但都不是致命的傷口！」小智認真得思索著。「那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啊？」

「這就要問法醫大人了。不過我看啊，至少有件事可以確定了…」志剛撫摸著長滿鬍渣的下顎。

「什麼啊？」

「這是起蓄意謀殺啊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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