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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還想說,剛才發生這麼詭異的事,想必大家都睡不著吧?
才爬到床上躺平,就聽到門邊那裡傳來一陣陣豬叫般的打呼聲。
不用抬頭看也知道,是阿豪。
與很多學校宿舍一樣,我們四人寢是由一個狹窄的走道隔開兩排,一排都是兩個書桌。每人的位置都是上面是床,下面是桌椅加個衣櫃。我跟阿倫都睡房間裡面靠窗的位置,阿豪和阿志睡外面靠門的位置。阿豪與阿倫睡得方向跟我與阿志一樣,都是腳對腳。
我視線落在隔著走道的阿倫那邊。他也睡著了。把串著紅線的護身符掛在脖子上。體質的關係,他天生就不太需要睡眠。常常凌晨兩、三點,大家起來上廁所的時候,都還會看到他在電腦前玩遊戲。
他今天還真早睡啊!不過我想今晚我應該是怎麼都睡不著吧?
想歸想,不知道過了多久,我就玩手機玩到睡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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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弱的滋滋聲將我從熟睡中喚醒。
我揉揉眼睛,張開眼一看。室內忽明忽暗。
我們這寢說好,最晚睡的人要關天花板的日光燈,只留書桌的燈當夜燈。大部份的時候,亮的都是阿倫桌上那盞。
今晚也是。只見對面下方的桌燈閃爍著,伴隨著滋滋燈光快速開啟與關閉瞬間的聲音。
大概是燈泡壞了吧?
我實在太睏了,連下樓梯去把它關上都懶。只是躺平又繼續睡。
也許才過幾分鐘吧。我又聽到「滴答」、「滴答」斷斷續續的水滴聲。
吵死了!又怎麼了?我不耐煩地想道。
接著又想,該不會是放在桌上的飲料倒了吧!完了,淋到筆記本就算了,淋到筆電我就死定了!
這麼一想,我眼皮倏地彈開,睡意全消。正要起身下床的時候,門邊有些動靜,吸引我的注意。我微微抬頭往阿豪的方向看去。
他閉著眼,不停小聲哀號著,四肢亂揮,像是在不停掙扎一樣。
如果只是這樣,我會以為他只是做惡夢。但是,我注意到他的床鋪。棉被有一部份吊掛在床邊的欄杆,另一部份已經垂到他未靠闔的椅背上。與他和床墊一樣,都是濕的,而且濕到滴水。地板上的積水越來越多,緩緩朝阿志與阿倫的座位漫了開來。
看著他一身濕,頭髮都黏貼著額頭那般滑稽樣,我卻完全笑不出來。我知道那不是天花板漏水,而且我注意到他的表情。像是被人拖下水中,想掙扎又怕會吐出僅存的一點空氣那樣。
水鬼。我雖然看不見祂。但是只要想到這兩個字,我就感到一股惡寒竄進被子裡。
接著,阿豪便身體突然四肢僵直,便一動也不動。
靠,該不會死了吧!
我嚇的趕緊閉上眼睛。好像看到不該看的,又被抓個正著的感覺。
該不會是來找我們算帳的吧!天啊!我懊悔地想。
很快地,我感受到床尾傳來些微震動。是阿志那床。就像是有人踢被或翻身時那樣。這次只有非常小聲的囈語,不仔細聽根本不會發現。
我極力忍住想奪門而出的衝動,只是緊閉著眼,動都不敢動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,也許才過幾秒吧,阿志那床就不再有動靜。
我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停了。
輪到我了。阿倫有護身符肯定沒事的。
果然,下一秒,我彷彿被濕毛巾覆蓋、包裹住全身。呼吸到的空氣變得冰冷、沈重又濕黏,帶點嗆鼻的酸味。我依然閉著眼睛,應該說是張不開。全身不能動彈,又感覺像是靈魂被抽離了。
意識像是被扯下無底的海,不停的下沉、下沉、下沉。一開始還能感受到眼皮外的桌燈光線,漸漸地,也感受不到了。身體感覺越來越沈重,像是承受越來越大的水壓,擠壓我的肺、胃和腦袋。接著,我連水壓都感受不到了。整個人好似被拖到了全然的黑暗、意識的深淵。
另一方面,筋疲力盡的我開始邁向痲痹;另一方面,又有股直覺:如果不再做點什麼,真的就完了。
我開始心中默念四方諸神,把我知道的所有宗教神明念過一遍又一遍、一遍再一遍。
突然,我能感受到,一手將我往下壓的祂猶豫了。接著力道稍稍減輕了。
我一時欣喜而腦袋轉為一片空白,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念到哪一個神佛讓祂願意放過我。我很怕祂又回心轉意,急忙在心裡大喊:拜託!放過我吧!我又沒嘲笑你,也沒做過什麼壞事啊!
一想完,力道馬上消失殆盡。
我像是突然被拉回水面上,猛力呼吸著,感受空氣再度灌進肺葉。尚未如釋重負,我便聞到空氣中瀰漫著發爛、腐臭的腥味。張開眼睛一看,面前慘白、腫脹的祂,臉上有著龜裂成塊狀的皮。長髮與身軀一同在空中來回飄盪,彷彿有我感受不到的水流一樣。
我意識瞬間崩潰,立刻就暈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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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我再次醒轉,又感受到自己在動。
不是剛剛那種,是真的在移動。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背部與地板在摩擦,發出低聲的刷刷聲。
張開眼睛一看。是他,是阿倫在拖著我的雙腳。
我先是愣了幾秒,才開口說:「你幹嘛?」
喉嚨很刺痛、鼻音重到像感冒,我差點認不出自己的聲音。
「這是意外!我逼不得已的,你要原諒我。我不討厭你,這都是逼不得已的!我沒有錯!」阿倫聲音很小,像是在對我說,又像是在說服自己。
「到底在說什麼?」我說。「放開!」
除了他莫名其妙的舉動以外,我發現週圍好陌生。建材雖然跟宿舍不同,但是格局很像,走廊兩邊都是一間間房門。這裡很破舊,像是被颱風掃過一樣。滿地都是泥巴、玻璃碎片和剝落的油漆。
靈光一閃。我猜想,這裡會不會就是接待會館裡面?我們該不會根本沒回宿舍吧?
阿倫到底在幹什麼?他是不是把我打昏了?
剛才那一切都是做夢吧?對,沒錯!想也知道,這怎麼可能是真的!根本就沒有什麼水鬼!
就算是開玩笑,也開得太過頭了吧!
我感到很憤怒,開始扭動身軀。他手一鬆開,我就狂踹他。把他踢倒之後,我一把上前扯下他胸前的護身符,空留紅線還掛在他脖子上。
我氣不過,還把符紙扯出來,撕成碎片,丟在他身上。
「混蛋!」我邊罵邊環顧四週,往反方向跑走。
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,就是覺得冷、覺得怕。剛才夢中那種雞皮疙瘩的感覺又再度浮現。
走廊邊緣,左邊就是門了,右邊則是窗戶。我往窗戶看過去,就是白鵝湖。以角度來看,我的確在廢棄的接待會館裡頭沒錯。
湖那邊一個人也沒有。不知道阿豪和阿志躲在哪裡。
我一走出會館大門,就看到包圍住工地的鐵皮被人撬開了。
這個玩笑也開太大了吧?我想。
我走出工地,四處張望,都沒看到阿豪與阿志的蹤影。這時身後的會館裡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。我知道是阿倫的聲音,但是這次我完全不想管他。
幼稚。
滿心以為他又在亂開玩笑,想騙我回去。於是,我頭也不回地就跑回宿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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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寢室之後,已經凌晨六點多。我卻完全沒有睡意,整個人很亢奮。我見阿倫書桌的檯燈關了,就直接把門邊的室內電燈打開。
阿豪和阿志都好好地躺在各自的床上。
我立即感到毛骨悚然,因為三張床鋪都濕搭搭的,阿豪的被子位置也跟我剛才的夢境一模一樣。
我馬上衝過去叫他們。
還好,這兩人很快就被搖醒。原來幾個小時前,他們只是暈倒了。
阿豪抱怨自己好像做惡夢了,阿志說他也是。
但我心裡清楚這絕對不是。我把剛才發生的事全部一股腦地跟他們說。
他們感到很詫異,但卻怎麼也不能否認床鋪莫名積水的事實。所以我們三人就跑去跟教官講這件事。
才剛進辦公室的教官一聽,原本還以為是我們亂開玩笑或是做惡夢,直到他自己看到工地鐵皮被破壞時,才驚覺不對勁。他要我們待在外面別亂跑,自己馬上跑進去會館裡頭查看。
當他走出來時,臉色慘白到嚇人的地步。
沒多久,救護車和警車就開進了校園。空的擔架跟著醫護人員衝進去,送出來的時候上頭多了具被白布蓋住的軀體。
我們三個都嚇了一大跳。著急地問教官送進救護車的是不是阿倫。
當教官點頭的時候,我的心漏跳了一拍。開始責怪自己,如果當時我有回頭去找阿倫就好了。
「他是不是...他怎麼會...?」我始終說不出那個字眼。
教官知道我在自責,就跟阿豪和阿志一起安慰我。
「這不是你的錯。如果你看到他是怎麼...」這次,換教官說不出口了。
「總之,這件事,我不認為是任何人造成的...」他說完,便悶悶地低頭快步走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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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同學以外,阿豪的女友—婷婷也來關心這件事。當阿豪知道,她昨晚不跟他見面只是因為心情不好,而不是又因他做了什麼事而生悶氣時,阿豪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些。
一直到幾天之後,當我偶然得知婷婷那天心情不好的原因時,才恍然大悟,明白這一切的關聯。
婷婷那晚心情不好,是因為那天是小蘋的生日。小蘋不僅是她同學,也曾經是她室友。她在去年二月中的時候失蹤,至今音訊全無。她們那寢最後一次見到她,是去年的情人節晚上。當時小蘋說要回家過週末,但是她的家人一直沒等到她回來。打電話一開始是沒接,後來是根本打不通。
小蘋不只是我的暗戀對象,阿倫也暗戀她。雖然阿倫平時悶騷不會講這種事,但我一看就知道他也喜歡小蘋。因為兩人不同班,平常生活又沒什麼交集,我以為他會選在情人節那天去告白。事實上,我也一直慫恿他去試試看。結果情人節那天,我去講了被打槍,而他還是沒去講。
其實阿倫也告白了,只是沒讓大家知道。
但現在我知道他為什麼那天晚上說去洗澡,洗了那麼久才回來了。他不只是去了公共浴廁。
我也總算明白為什麼他自從聽到那個白鵝湖傳說起,每個週末都會回家。因為他知道的比別人多一點。
不是只要過晚上十二點,而是過禮拜六的晚上十二點,才會有一抹白衣幽魂出現在湖心,往湖邊慢慢飄近。因為去年情人節就是在禮拜六。
後來,他留下來的日記證實了我們幾個的猜測。
去年的情人節晚上,害羞的阿倫臨時把小蘋找來會館後面告白。但是她直接了當地拒絕了,這讓他很受傷。他一時情緒激動,就趁四下無人,對她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。
小蘋拚命掙扎、想要喊叫,但都被大雨的聲音蓋住,沒人聽到也沒人注意到會館後面的山坡地有人。阿倫一緊張,就把她口鼻摀住,直到手下的她不再有反應。
這時,山上傳來一陣巨響。阿倫看情況不對,小蘋又一動也不動,急忙扔下她就跑。
阿倫跑著跑著,後方山坡傳來的聲響也越來越大。等到跑了一段距離以後,他才敢停下來回頭看。
沒想到小蘋竟然開始有了動作,她居然又醒了過來。但是身體還很虛弱,一時半刻爬不起來。
阿倫沒有救她,只是回頭看了一眼,就繼續朝學生宿舍的方向跑去。
轟然一聲,小蘋就這麼活生生被土石流掩埋了。
我想阿倫是心虛。他知道我也喜歡小蘋,以為我一開始在湖邊聽到祂的聲音就會認出來,遲早會把他情人節那天洗澡洗很久才回寢室這件事做聯想。所以當那晚寢室發生詭異的狀況,阿豪、阿志還有我都不省人事,他以為是個好時機;處理我的好時機。但他沒想到我會突然醒來,也沒想到我會扯掉他的護身符。
我想,小蘋就是趁這個時候找他報復的吧?
阿倫被發現的時候,沈浸在一小攤水中,全身濕透。但走廊上沒有其他水漬,地上只有乾燥的塵土和碎屑。連警察他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移動或是被搬動到會館裡頭的。
阿倫的家人得知兒子在廢棄會館的走廊喪命時,一度不能接受,認為這是同學之間的霸凌。但當他們得知死因是離奇的淹死時,卻反而沈默不語。
這讓我們心裡百感交集。
想來也是。不然他們當初為什麼會帶阿倫去找村裡有名的道士,親自幫他寫符護身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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